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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太陰心經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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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下突生意外,左元敏自己也是始料所未及,他腦中隨即想到“死亡”兩字,不禁出了一身冷汗。但是他人在半空中,根本無力可借,而就算有力可借,在這樣的速度與力道之下,就是想借也借不了,幾乎已是束手待斃。

眼見左元敏這一下撞在石頭上,立刻就有性命之憂,說時遲,那時快,便在此千鈞一發之際,谷中人身形一閃,後發先至,已經攔在前頭,兩手一抓,硬生生地將左元敏整個人架在半空中,腦門相距石塊,不過半尺之遙。嘴上同時說道:“臭小子雖然無禮,但是老夫說話算話,決不傷你一根寒毛。怎麽樣?服氣了嗎?”

左元敏這一下死裏逃生,已是頭暈眼花,一時不能言語。谷中人冷笑一聲,將他往旁邊的地上一扔,待他臉色稍覆,續問道:“怎麽樣?到底服不服?”

左元敏一時無法起身,便賴坐在地上,說道:“不服,不服,說什麽也不服!”谷中人道:“你是可以不服氣,但是得說出個道理來。否則光是撒潑賴皮,不但於事無補,更只會讓我看不起你。”

左元敏裝著十分驚訝道:“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還要說什麽道理?你是武林前輩,武功高強,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子,手無縛雞之力。你用功夫對付我,我當然只有挨打的份了,我不說不服,難道要說,打得好,打得妙,打得刮刮叫,前輩大發神威,小的甘拜下風嗎?”

谷中人笑道:“好,就算你說的有理。”來回踱步幾回,續道:“其實剛剛我這一抓一甩,也不難避開,只要你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……”連說帶比,詳細說明:如果有人抓向你的胸口,該怎麽回避,甚至怎麽回擊,又或甚至對方怎麽反應時,自己該怎麽見招拆招,這裏怎麽拗,那裏怎麽扭。

他嘴上說不清,又叫來陸雨亭與之對招,將近花了半個時辰才解說完畢。最後才說道:“這招一套兩式,共有前後左右四種變化,加起來總共不過八種變化,並不怎麽難記。有個名堂統稱這一招,叫:‘四通八達’,你如果真的學全了,我剛剛這一抓,就抓不住你了。”

左元敏知道他說來說去,就是要自己學他的武功,但是這與先前谷中人用強迫的方式有所不同,左元敏只天真的想:“好,我就學上一學,看看管不管用。這可是你自找的,不是我巴著要學你的功夫。要是學了也不管用,正好拿來譏諷你,這就叫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。”在心中把剛剛所見者默想一遍,倏地站起身來,說道:“好,我就來使使這個叫什麽四通八達的,要是不管用,就趁早把這名字改一改。”

谷中人道:“要是不管用,那也是你學藝不精。”左元敏冷笑一聲,道:“什麽便宜都讓你占了,那吃虧的還不是我?”谷中人道:“我就只用剛剛教的那一招對付,要是用了你沒見過的,就算我輸了。”左元敏道:“好!”猱身上前。

那谷中人一手伸出,果然便與剛剛所說的完全相同,左元敏右手探出,一抓一拗,也正是剛剛所學的那一招四通八達。谷中人“咦”地一聲,暗暗讚道:“好。”往後退了一步。原來谷中人見自己不過才教了一遍,左元敏這一抓一拗,手法方位,無不恰到好處,好似苦練了三個月一般,讚嘆之餘,往後退去,想要看看這八種變化,他是否都能得心應手,運用自如。

只見那谷中人一邊往後退,一邊隨手指點,要引得左元敏盡展所學。而左元敏見招拆招,果然也沒讓他失望,待到八種變化全部使完,谷中人早已是驚喜連連,讚不絕口,心道:“不過是半個時辰的時間,他還只是在一旁聽著看著,這一招的精妙之處,他已經十得七八,要是我再花點功夫實際餵招,點撥於他,他這一招只怕三天就能學全了。”

他心有旁鶩,隨手拆解,心中只念著不能使超出範圍的招式,忽然左腕一緊,居然是左元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,使勁拗了起來。接著只聽得“啊”地一聲,左元敏撒手退開,一邊撫著痛手,一邊狠狠地瞪著谷中人。

谷中人哈哈一笑,道:“怎麽樣?服了嗎?”左元敏道:“你使妖法,那不算!”谷中人道:“什麽妖法?”左元敏道:“你的手……會燙人!”

谷中人解釋道:“那是內功,什麽妖法!”左元敏抓住他的話,說道:“你說過的,不能用沒教過的手法,你沒教過我內功,所以你已經犯規了,我贏了。”

谷中人道:“內功存在體內經絡,一點一滴都是日積月累來的,我就是不用,它也自然而然地會保護我的身體,我想擺脫也擺脫不掉。你如果還不服氣,不就這麽吧,我教你們幾句口訣,你們依法呼吸吐納。你們也不用怕曠日費時,因為你們體內已經有我十幾年的內力修為了,你們練一個月,抵得上旁人練上一年,一年之後,當可以將我給你們的內力充分發揮,收放自如。要是還想要有所進展,那就要看將來用不用功了。”一番話,說給了兩個人聽。

那左元敏還沒反應,陸雨亭已經搶著磕頭說道:“謝謝谷前輩。”左元敏一陣冷笑,淡淡說道:“陸兄,你確定他姓谷嗎?”陸雨亭道:“左兄弟,前輩並無惡意,你就別鬧別扭了。”言辭之中,頗有責備之意。

左元敏道:“你想練就練吧,我可不願領他的情。”說著到一旁找了塊樹蔭下的石頭坐下,把頭轉了過去。

谷中人不理會他,續道:“你愛練也罷,不練也行,那就看你要到哪一天,才可以從我的面前出這谷去。”左元敏心中一動,那谷中人已經念了起來:“夫天地之初,本源於無,萬物生成,概出於陰。是故實本於虛,有後於無,男生於女,剛窮於柔。……”一直念了下去,陸雨亭低頭閉眼,用心記憶,左元敏則是外弛內張,表面上裝做毫不在乎,心中亦是暗暗背頌。

谷中人又念了幾段文字,最後才念道:“……是乎陰陽離合,中身廣明,廣明之下,名曰太陰。此經可謂……”念到這裏頓了一頓,心裏猶豫了一下,隨後神情篤定,微笑續道:“此經可謂‘太陰心經’。”又道:“以上我念的,便是太陰心經的總綱,有沒有什麽不懂的地方?”

陸雨亭沈思了一下,說道:“前輩,這段經文說的是陽生於陰,有陰才有陽的道理。可是我爹曾經跟我說過,這陰陽是互生的,有陰就有陽,有陽就有陰,天生萬物,莫不如此。為何這裏卻說陰重於陽,不知道理何在?”

這些問題,也正是左元敏想問的,只是他此刻既然已經做足了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,也只好這麽繼續裝下去,反正陸雨亭有問題一定會問,要是沒正好問到自己想問的,那也只好作罷。

谷中人點了點頭,開口解釋道:“這也就是此經之所以寶貴,與與眾不同之處了。”來回走了幾步,這才續道:“其實天地間的道理,並不是陰陽相生的。你們看,天上有日,所以為陽,到了夜晚,便為陰了,是嗎?”

陸雨亭道:“是啊,日盡繼之以夜,夜盡繼之以日,所以陰陽循環,生生不息,有陽即有陰,有陰便有陽啊。”谷中人道:“沒錯,我們所能見的,便是如此,但是在天地之外呢?”

左元敏與陸雨亭都是一楞,心道:“天地之外?”陸雨亭道:“天地之外的事情,又有誰知道呢?”

谷中人不做正面回答,只道:“你們瞧,眼前陽光所照之處為陽,背陽者為陰,例如樹蔭,還是山洞之中,這些陽光所照不到的陰暗處,就是相對於陽光照耀處的陰,是嗎?”陸雨亭道:“沒錯。所以天下的東西,不是陰,就是陽。”

谷中人道:“你這麽說只對了一半,應該說天之道陽盡陰生。那麽陰盡陽會生嗎?”從地上隨手拿起一塊石頭,攤在手掌上,續道:“此刻在我的手上,有為陽,無為陰。”說著手掌握緊,使勁搓了幾下,那石塊裂為細碎粉末,從指縫中漏了下來。左陸兩人見他指力如此,無不暗暗納罕。

只聽得谷中人續道:“此刻從有到無,陽盡而陰生,那麽陰盡呢?”手掌攤開,虛抓幾下,又道:“天理不能無中生有,所以陰盡即是陰盡,陽未必順勢而生。”左元敏恍然大悟,若有所得地輕輕點了點頭。

那陸雨亭仍是不解,瞧著谷中人發楞。谷中人沒瞧見左元敏的神氣,也不知他懂了沒有,於是指著地上自己的影子,繼續解釋道:“我站在太陽底下,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即為陰,簡單說一句,無陽即為陰,可是無陰未必有陽。雖然我們慣稱月為太陰,但是黑夜並非因為月出,而是因為日落。所以我們可以知道,陽立於陰的基礎之上。”怕兩人還不明白,更舉例道:“你們知道在皇宮裏辦事的太監吧?他們又稱閹人,就是說想要當太監的,必須把陽具割去,他們不能跟後宮嬪妃搞七拈三,皇帝也才能安心地便讓他們在皇宮內院裏面進進出出。

“好了,這些男子在經過閹割之後,陽去陰生,不長喉結,不生胡須,說話尖聲尖氣,皮膚也會變得柔細,不長肌肉。更有甚者,行為舉止忸怩,性子與一般男子大為不同,反而跟尋常女子相似。可是你說,要是反過來,女子經過閹割之後,會生出胡須,長出喉結,然後身材逐漸壯碩,言行舉止像個男人嗎?不見得吧?”

陸雨亭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。谷中人道:“既然天生萬物,無不出於太陰,所以我所要教你們的太陰心經,雖然名為太陰,但是由此初生少陽,然後太陽,最後歸到少陰,實在是一種無所不包的上乘心法,你們若是好好學習,縱使不能傳得全部,對你們的未來,也是大有助益。”

一番話,陸雨亭聽得心癢難耐,忍不住插嘴說道:“若是前輩尚未收過徒弟,不知……”谷中人知道他想說什麽,打斷他的話頭,說道:“目前我還沒有收徒弟的打算,你我緣分,也僅止於此而已。命中有時終須有,未來的事情,未來再說。”輕咳一聲,清了清喉嚨,續道:“既是太陰心經,入門心法,便是從手太陰肺經開始練起。”於是便將這路經脈於人體所經,與經上所有穴位一一解說清楚,並開始解釋,如何呼吸吐納,氣沈丹田,又如何以意禦氣,搬運歸元。

那人體經穴內息流動,在手太陰肺經來說,是以中焦為起點,先下行至大腸,然後返回回到胃部,經肺臟上巡喉嚨,接著才到第一個穴位“中府”,然後順著手臂內側經肘至腕,最後到達拇指的“少商穴”。然而練功乃是逆天而為,所以左元敏得要倒練回來,這一部份尤其註重收懾心神,抵抗外魔為最。谷中人於是同時便將如何凝心靜氣,如何屏除雜念的要領交給了他們,並解說萬一碰到不能收懾心神時,應該要做的處置。

關於這一點,谷中人在解說時,不免要引來左元敏的譏諷,說他如果有辦法做到,今天就不會還待在這裏教人功夫了。那谷中人聽了並不以為意,只說依他的修為,只要一不小心,仍然會走火入魔,而且內力越強,走火的情況就會越兇險,所有練武之人,都應該以為殷鑒。

谷中人解說完畢,便去搬了一塊巨石,放在山洞口邊,徑自坐上,閉目盤膝,打坐入定去了。左元敏瞧他有恃無恐,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,瞧著一旁陸雨亭口裏念念有詞,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。存著姑且一試的心情,便找了一處靜僻的地方,依著谷中人的指導,開始嘗試練起內功來。

左元敏依法施為,這才漸漸察覺果然有一股真氣,在他體內十二經常脈間到處游走。原本不去理它也沒什麽感覺,開始練氣之後,卻自然而然地有點想要駕馭它的沖動。左元敏知道他每多練出一分內力,就能從那股真氣中,多收一分以為己用,不知不覺間,已經依照谷中人所傳之法,將手太陰肺經這一脈練了二三十回。他眼睛忽地睜開,卻見四處一片漆黑,擡頭望去滿天星鬥,竟然已經過了中夜。

左元敏站起身來,但覺全身舒暢,精神爽利,四肢百骸仿佛都充滿著無窮無盡的力氣一般,心想:“這就是練了內功的感覺嗎?”想想不禁頗有成就感,四處跑跳了一陣,這才發覺自己這一下不但手腳靈便許多,也比較不容易氣喘流汗了。

左元敏這一下越發感到對練武的興趣,不知不覺間,來到了山洞邊上,望見那谷中人依舊坐在一旁石上,動也不動,心想:“他睡著了嗎?他此時距離山洞口這麽近,我只要多用幾分力氣,說什麽也能跨進洞裏,就算只是一步,那也是我贏了。”又想:“不過我若繼續留在這裏,那谷中人一定還有別的功夫教我,可是這人陰陽怪氣的,未必安著好心,說不定……”胡思亂想一陣,心下頗為躊躇,走到山洞旁停了下來,委實難下決定。

忽然間耳邊有人聲輕輕說道:“小耗子跑到了洞門口,要進又不進,想走又不想走的,到底還是膽小如鼠哇!”聽這聲音,分明便是谷中人的聲音。左元敏向他瞧去,見他雖仍是一動也不動端坐石上,心中卻知道一定是他在搞鬼,不覺有氣,當下快步往前而去,走到谷中人面前,高聲說道:“餵,剛剛你在說誰?”連叫了幾聲,那谷中人依舊維持原姿勢,眼皮連擡都不擡一下,仿佛死了一般。

左元敏心念一動,口中喝道:“居然敢裝神弄鬼戲弄我,看招!”手上一擡,做勢佯裝攻擊,腳下用勁,卻同時往另一方的洞口跨去。

那谷中人所坐的位置就在山洞口,左元敏此刻要進山洞,只需三步並作兩步,但見他一腳竄出,另一腳就要踏入,忽然一顆小石子破空而至,“啪”地一聲,正好撞在他左腿的“伏兔穴”上,左元敏但覺下身一麻,一只左腳就此擡在半空中,半點不得動彈。

左元敏又驚又怒,大聲嚷道:“餵,你幹什麽?快放開我!”谷中人像聾了一樣,紋風不動。左元敏知他故意要整自己,嘴上也就不再客氣,開罵道:“你不守信用,用了沒教過的招數對付我,我警告你現在就馬上放開我,否則的話,哪天我就到江湖上去給你張揚,說你言而無信,是個卑鄙小人!”想想不對,又道:“難怪你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,原來早就算好有這麽一天,一切都安排好了退路,當真是無恥至極!”罵到後來,越說越難聽,可是那谷中人充耳不聞,從頭到尾相應不理。

左元敏叫罵了一陣,直到月偏西落,但覺口幹舌躁,喉痛聲啞。心想就算這麽罵到天亮,只怕他也是不動如山,還不如省些力氣,以待天明。便在決定閉嘴的同時,左元敏情不自禁地望了谷中人一眼。

還好,他還是那個姿勢,一副睡死的樣子。

果然,那谷中人一直待到了天色大亮,這才睜開雙眼。見到左元敏就站在一旁,佯作驚奇道:“咦?你怎麽站在這裏?怎麽不能動啦?難道你站了一夜嗎?”

左元敏站了兩個時辰,兩只腳又酸又痛,此刻只想好好地坐下來讓兩條腿休息一下,不好跟他多作爭辯,只沒好氣地道:“你不必再裝了,是你把我定在這個地方的,還不快幫我解開穴道。”

谷中人佯作恍然大悟狀,道:“原來是被人點了穴啦,被點中了哪裏?要是不知哪裏的穴道被封,我也解不開。”左元敏耐著性子道:“好象是在左大腿外側……”說著說著,忽然右腳動了一下,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仰倒,當場摔了個四腳朝天。谷中人見狀大樂,哈哈笑了起來。

左元敏掙紮著起身,這才發覺穴道已解,只是兩腳又酸又麻,連站都有困難,趕緊又找了個地方坐下。谷中人笑道:“穴道被人用內勁封住,除了可由外力施術解穴之外,被制者本身亦可使用自身的內力去沖開穴道,當然,這其中的難易程度,跟點穴者與被點穴者,他們彼此間的內力修為有關,都常是一種相對的關系。要是點穴者使用的內力不強,就算不刻意去解開穴道,人體本身的氣血循環也能夠逐漸沖開。”

左元敏這才知道谷中人內力不但強勁,而且收發自如,竟然拿捏得如此精準,要讓自己站到天亮。他心中佩服,嘴上仍道:“這一下你可是不打自招了吧?居然用沒教過的招式對付我。”谷中人道:“我確實是不知道,你為何會被人點穴站在這裏……”

左元敏嚷道:“睜著眼睛說瞎話!你的武功既然有那麽高強,難道說有人就在你身旁出手,你居然會渾然不知?”谷中人恍然大悟,道:“我想起來了,我昨夜作夢夢到有一只小耗子,在我身旁爬來爬去,是想進洞裏,卻又不進,窸窸窣窣地擾人清夢,於是乎我拾起一塊小石頭扔它,那可憐的小家夥哼唧一聲,這才安靜下來,我也才能一覺到天亮。難道說……”指著左元敏,神色古怪。

左元敏當然知道谷中人拐過彎來罵他,“哼”地一聲,轉過頭去。谷中人哈哈一笑,道:“要閃避人家的暗器攻擊,其實是有好幾個方法的……”便在此時,陸雨亭也已經出現,谷中人招他過來,說道:“你來得正好,我今天要教你們一招比較難的。看清楚了……”說著手腳並用,親身試演了一遍。兩人只覺得眼前一團人影動來動去,完全瞧不清楚招式,尚自錯愕間,谷中人已然收勢而立。

谷中人道:“你們瞧不清楚不要緊,我只是藉此告訴你們,使用此招速度是越快越好,最少要像我剛剛那般的速度,方能發揮其中最大的奧妙。”說著,放慢速度,又試演了一遍,詳細解說,哪裏該快,哪裏可慢,哪裏又該配合運氣調息,哪裏又該收發內勁。最後仍是由陸雨亭上場實地操演,谷中人一旁指導,左元敏雖然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,實際上兩只眼睛不曾片刻離開過兩人身上。

便這麽一個教,一個學,一個在旁邊“偷”學,直到了日偏西山,谷中人這才算將這一招教得完全。末了便道:“這一招有個名堂,叫‘趨吉避兇’,你們每日練上兩個時辰,大約三個月後,就能有小成了。那時碰到暗器不但不用閃避,說不定還能攔它們下來。”

左元敏忽道:“光是這招還不行吧?手上得同時使‘四通八達’才夠用吧?”谷中人聽他頗能融會貫通,心中歡喜,但是嘴上還是淡淡說道:“你們要真學得全了,有七成火候,光靠這一招,放眼武林,絕對是閃避的人多,能夠接招的人少。武功招式是死的,人是活的,所謂師父領進門,修行看個人。能夠發揮多少威力,那要看你們的用功程度,還有悟性而定,不能一言蔽之。”

左元敏心下同意,但也是口是心非地道:“你說的大致不錯,但如果師父領錯了門,徒弟就是悟性再高,也是白搭。”

谷中人莞爾一笑,搖了搖頭,不再說話,縱身躍起,幾個起落,又回到山洞口的巖石上,盤膝坐定,閉目養神去了。左陸二人相視一眼,很有默契地分工合作,埋鍋造飯。飯菜備妥,陸雨亭便照往例,會給谷中人送飯,事之如師,左元敏雖然冷眼旁觀,但還是會刻意幫他準備菜肴。

原來陸雨亭在家時便是個少爺,什麽燒菜煮飯,他根本一竅不通,在左元敏出谷尋藥,由陸雨亭照顧谷中人這段期間,兩人吃的都是谷中人先前存放的幹糧,偶有碰到生火烹調,食物不是半生不熟,就是又生又熟,但是為了活命,兩人也只好湊合著吞下去。

而左元敏從小清苦,燒水煮飯的活兒,是他早就做得慣的了,後來雖給雲夢收養,但是在生活上,卻是左元敏在幫雲夢打理一切,像是燒菜,準備點心,他樣樣在行。所以說是分工做飯,其實陸雨亭做的都是劈柴生火的粗活,真正的大廚,還是左元敏。

所以若不是左元敏也一道煮了谷中人的飯菜,陸雨亭是拿不出東西孝敬他的。

陸雨亭當然知道這一節,想他也不是那麽斬釘截鐵的要拒絕谷中人,所以私底下抓著機會,便會充當說客,希望他能好好地跟著谷中人學藝。

那陸雨亭的用心左元敏也知道,更因為像這樣的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,他當然想能多學多少是多少。那左元敏一方面本來就不是全盤地排斥,一方面也替陸雨亭考慮到了他的權益,心中立場的動搖,幾乎是難以避免的了。

於是情況便成了:白天,谷中人傳授武功給陸雨亭,左元敏則在一旁偷學;到了晚上,便成了左元敏的“實習”時間。他每夜都利用白天所學,實地地出手偷襲谷中人,以爭取提早出谷的機會。當然,左元敏自然每次都是鎩羽而回。

※※※

時光荏苒,不知不覺間,左元敏困在谷中已經一個多月有餘了。期間谷中人會每天固定教授兩人一招新招,而他先前教過的招式,則是一概不給覆習,也不讓發問。實則一天一招的進度,兩人也是吸收都來不及了,誰也沒空去問之前的疑問。

這一天清早,兩人又習慣性的來到山洞前會合。谷中人道:“截至昨天為止,我已經教了三十六招了,這三十六招正好一套,式式相連,而且首尾呼應,不過我教你們的時候,是隨性的,沒有依照原本的順序。雖然臨敵應變的時候,得見招拆招,順序不是很重要。不過你們既然學全了,就應該要知道正確的順序。”

他頓了頓,續道:“這一套式名叫‘秋風飛葉手’,名稱雖然詩情畫意,但是你們練過也知道,其中不但包含了拳掌指爪,還有刁手、掛槌等等各種手法,這些還只是上盤。下盤部分,則有踢踩蹬踏等各種腳法、甚至步法、身法,實是包羅萬象,博大精深。”連說帶比,試演各種基本手法步法,一直說到最後“博大精深”四字時,忽然嘆了一口氣。但這股神情一瞬即過,接著馬上說道:“這第一招是起手式,叫‘風行草偃’……”開始次第介紹起所有的招式名目,這些都是兩人之前曾學過的,所以一聽就懂,一懂就記起來了。

只聽得谷中人滔滔不絕地介紹下去,直到第三十六招“野火燎原”說完,接著更道:“我谷中人恩怨分明,受人恩惠,定思圖報。我這一套‘秋風飛葉手’頗有威力,以此報答你們的搭救之恩,也不算太寒酸。不過要是再多教下去,那我可就不太劃算了。雖然這秋風飛葉手,最少也要傳習三年五年,方能有小成,不過我也算是教全了,從次以後我們兩不虧欠,從前的事,咱們誰也別再掛在心上。”

那左元敏原本就不認為有恩於他,更甭提想要他的報答了。所以聽到谷中人想要以一套秋風飛葉手來撇清關系,心中也沒有多大反應,倒是陸雨亭欲言又止,一副頗不以為然的樣子。

只聽得谷中人續道:“本來半點功夫不會,旁人不會防備你,倒也無性命之憂,但像你們這樣半調子地練了一個多月,說不定一踏入江湖,仗著自己年輕氣盛,到處招惹是非,多管閑事,不用半年就給人殺了。你們兩個雖不是我的徒弟,但不管怎麽說也是學了我的功夫去,要是讓人知道秋風飛葉手居然這麽容易栽在旁人手下,那我的面子也要丟光了。所以你們要出谷去,可以,但是要先經過我這一關。”

左元敏大吃一驚,忙道:“你有沒有搞錯啊?我們的武功怎麽比得上你?要是一輩子過不了你這一關,那豈不是要讓你關在這裏一輩子?”谷中人道:“要考驗你們,我自然不會出全力,更不會說要你們打敗我才能出谷。我的意思是,你們要有相當的火侯,我才能放心讓你們出去。”

陸雨亭則道:“既然前輩這麽不放心我們,不如多教我們幾招其它的武功,也好……”谷中人道:“你說的不錯,多學幾套應用上會方便不少,但是我說過了,教得太多我就吃虧了。其實你也可以將你先前所學的功夫拿出來應用,要過我這一關,並不限定使用我教的武功。”說來說去,就是不願再教。

左元敏道:“你還是沒說清楚,要是我們一直沒有通過考驗,那便如何?”谷中人無可奈何地道:“這個地方既然給你們知道了,那就已經不是秘密了。所以我打算在三個月之內離開這裏,到時你們如果沒通過我的考驗,那我只好請你們把武功還給我。”

那左元敏不知何謂“還”功夫回去,陸雨亭可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,臉色一變,說道:“前輩,難道說……你要……”不自覺心跳加速,不敢妄下斷語。谷中人道:“沒錯,要是真有必要,與其讓你們在外被人打死,還不如讓我廢去你們的武功,讓你們當一個平平凡凡的人來得好。免得我報恩不成,還要背上恩將仇報的罪名。”

那陸雨亭心想,要廢一個人的武功,不是用重手斷人的琵琶骨,就是要用內力截斷人的經脈,不管哪一種,被廢武功的人,想要再練回一身功夫,那可是比登天還難,就以一個練武的人來說,那還真的變成了名符其實的廢人。他當場臉色大變,情不自禁地望了左元敏一眼。

左元敏雖不知此中關節輕重,但也聽得懂一個“廢”字,既然曰廢,那還有什麽好事?怒氣上沖,開口道:“自始以來,我們兩個從沒要求過你什麽,要教我們武功,那也是你說的,如果學不好,還要要回去,又是你說的。什麽都是你拿主意,把我們擺在哪裏?要這麽說來,我們當時還不如救你的好,呸!學這什麽爛武功,也不知管不管用!”越說越激動,最後幹脆批評起谷中人的武功來了。

他這話才說完,忽然眼前一花,谷中人倏地閃身過來,直往左元敏身前而來。左元敏反射性地往後一縮,兩手一架,使了一招“招蜂引蝶”,將谷中人的來勢盡數攔住。谷中人低喝一聲,迅猛無倫地繞到左元敏身後,左元敏更不轉身,開步向前急跨,左手握拳往後揮去,右拳虛握,沈肩墜肘,蓄勢待發。

左元敏這一拳精準的往谷中人左邊的太陽穴揮去,無論方位手法,莫不恰到好處。谷中人心知這一招“後羿射日”左手這一崩不過是前招,右手那一拳才是厲害所在。身子一矮,又往左元敏左邊竄出,連消帶打,兩手伸手疾點。左元敏知道這是秋風飛葉手裏的一招“落葉飛花”,當下應了一手“四通八達”。這些武功招式都是谷中人所教,谷中人見左元敏一起手,就知道他要使出什麽招式,他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拆招,不待他招式使老,立時應了一招。

兩人倏地以快打快,霎時拆了十來招。左元敏自從練了內功之後,不但身手一日比一日靈活,而且耳聰目明,思慮清楚,都更勝往日。此刻他打得興起,谷中人在他體內那一股十多年的內力修為,亦逐漸被悄悄喚醒,出手毫不需要思索,勁道更是一分強過一分。只是轉眼間三十六招就已使完,左元敏猶豫一下,迫不得已重使前招,忽地心想:“我為什麽要猶疑這一下?我重不重使前招,於谷中人來說,根本沒有區別,這些招式他不知已經練了幾年,每一招都是舊招!”

他想到這裏,心中頓時涼了半截,明知招式重覆難以避免,還是下意識地往上加了一份力道。旋即又想:“比內勁耐力,我差得遠了。論招式,我身上所會的武功,卻又都是他教的。初時他想試探我的能耐,還會多留幾分餘地,等到我一次又一次地重覆出招,遲早會出現讓他挑剔的地方,到那時我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全都讓他看透了,哪有翻身的機會?”

他腦袋不停地思索,手底下也沒閑著,眼見第二輪三十六招又要使完,不禁心慌意亂,耳裏卻聽得谷中人笑道:“小子,你練得不錯啊,只要再多練個五六年,江湖上就會有你這一號人物啦!你說管不管用。”

左元敏分不清楚是褒是貶,想要回嘴幾句,才發現根本無法像谷中人那樣,可以一邊催動內勁,一邊還開口說話,當下咬緊牙關,更發狠勁。谷中人嘖嘖連連,不再說話。

轉眼左元敏一招“野火燎原”使出,心中忽想:“這是第四次了。”知道自己所出的每一招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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